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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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5年多前的一起“索要千万逼死老公案”宣判，也把婚恋网站再度推向舆论旋涡。
据报道，跳楼身亡的程序员苏享茂与前妻翟欣欣通过世纪佳缘网介绍认识，结婚41天后就离婚，翟欣欣隐瞒婚史，在世纪佳缘中的信息显示未婚。
曾经，婚介平台是众多单身人士摆脱单身的“利器”，但近几年，各类婚介平台乱象频发，不断衍生出新的诱导入口，数量不明的消费者被迫卷入“杀猪盘”，让人防不胜防。
那些渴望感情的人，怀揣着美好的期盼在App上登录信息或是走进线下婚介公司大门之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付出积蓄和感情，可能已偏离当初设想的“发展轨道”。
日前，记者进入一个495人的婚介退费维权群中，倾听消费者声音，看他们揭秘婚介机构种种乱象，以及如何奋力挣脱“情感套路”。
被婚介机构“欺骗”495人抱团维权
在这个名为“进群看文件看完问”的大群里，总共有495人，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身份不同，性格各异。但群里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为婚介公司所累，急需退款维权。
在这之前，他们抱着对感情的期待，走进了不同的婚介公司。有的人被“洗脑式营销”，稀里糊涂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有的人见过约会对象后，发现与合同中的表述大相径庭;也有的人细看合同，发觉“霸王条款”无处不在。然而，合同上真切的个人签名和鲜红的手印，手机支付软件上的缴费记录，都在时刻提醒着他们，婚恋套餐已经预定，后悔已晚。
之后，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开始走上“退款”维权之路，向消费者协会、黑猫投诉等平台举报，向市场监管部门等反映，甚至有人直接报警，但警方也只能告诉他们，需要按照合同办事，承担30%的违约费用。还没享受到对应服务，就要被扣掉数千元乃至上万元，这让他们无法接受。
济南时报·新黄河记者观察到，这个有495人的大群，成员来自全国各地，从他们的备注上看出，婚介经历涉及全城优恋、世纪佳缘、我主良缘、MarryU、爱渡、你的先生、以爱之名、百合网、喜乐红娘等国内多家婚介机构及平台。
记者刚加入“进群看文件看完问”大群时，随即跳出了一份群公告，建议仔细阅读群中文件，熟悉商家套路，做好维权准备。根据管理员的指示，记者打开了群文件，里面包括必看文件、维权者录音录像文件参考、婚介骗钱通用话术、相关媒体报道、相关法律知识、相关维权标语等，其中必看文件讲的是消费者现场维权要求商家退款的思路与方法，详细罗列了和平协商、逼迫式退款、签订退费协议阶段、消费提醒等阶段的要领和注意事项。
群里时常有成员询问“报警”“起诉”“投诉”等方式是否能够追回缴纳费用，但都遭到了群管理员的否定，他们表示，现在持有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婚介公司违约，婚介机构一些行为处在法律的“灰色地带”。同时，群主和管理员也时不时为全体成员加油打气，鼓励他们通过实际行动维护权益。
乱象丛生成员“入坑”防不胜防
记者注意到，虽然群消息此起彼伏，但绝大多数都在讨论如何用最安全的方式拿回费用，来自重庆的单琳就是其中一位。
据她讲，自己是在4月中旬陷入“泥潭”的。在全城优恋网络科技(重庆)有限公司(下称全城优恋)，一位“红娘”为单琳介绍手里目前的“男嘉宾”情况，“那些照片看起来更像是网图，所以我当时就觉得不靠谱。”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单琳打算借口去卫生间，上网搜一下门店的真实情况，但她发现无论自己走到哪，都有“红娘”尾随。回到房间后，为了不发生冲突，她谎称要回去和父母、朋友等商量后再决定，但遭到了“红娘”的不断劝解和催促。
此时，距离双方开始谈话已过去三个小时。“谈话房间又黑又热，我被折腾得不胜其烦。”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单琳购买了价值36999元的套餐服务，并签订合同。“刚回到家我就觉得上当了，就是花钱买了6个微信号。”第二天凌晨，单琳给对方发去了退款的消息，但遭到了拒绝。
对此，全城优恋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她并不认为单琳的行为是正确合理的：“我们一切工作都是按照合同规定开展，而且她现在并没有见过约会对象，为什么就认定不行呢?当然，要求退款是客户的合理需求，我们在尊重的前提下，也只能按照规定办事。”当记者询问签订合同过程中是否存在消费者所说的“诱导消费”之时，对方闭口不谈。
和单琳类似，QQ群里的90后女生董敏也有相似的经历。
董敏是Marry U重庆大坪店的会员，购买了“两万元见4个约会对象”的套餐。她说自己曾明确告诉“红娘”没有足够的积蓄，“红娘”立即表示可以用花呗、借呗等形式分期付款。见她仍在犹豫，“红娘”开始为其制造年龄焦虑。密闭的谈话空间加上毫无间断的对话，让董敏产生了一种十分强烈的逃离念头，她最终在“红娘”早已准备好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回想起来，董敏才意识到过程中存在的“套路”。“每个约见的对象都需要到门店见第一面，但只要见面就代表完成一个指标，至于最后成不成，她们就不管了。”济南时报·新黄河记者曾致电Marry U平台，工作人员表示若在服务过程中遇到问题，可以向平台有关部门进行投诉，平台会实时处理，并不会损害消费者权益。
相对于单琳和董敏，群里的王明江要更加沉稳一些。王明江告诉济南时报·新黄河记者，他是北京世纪佳缘网的会员，加入这个大群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了。“这次之所以要选择退款，是因为平台推荐的约会对象与合同所表述的有明显出入。”王明江说，签订合同前都会根据消费者的心仪目标确定好约会对象，但见面后才发现差距挺大。“只要见面就相当于完成一次服务，完全不对等。”几经考虑，他向平台提出了退款要求，遭到拒绝。
在群里，来自全国各地的成员都会有意识地分享自己的经历，寻找相似类型的队友，并请教如何行动。但成功退款的成员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目前仍处于和对方僵持的阶段。
套路雷同靠收取违约金营利
实际上，单琳等人的遭遇，只是目前婚介市场乱象的一个缩影。济南时报·新黄河记者通过各大社交、投诉平台检索发现，有大量网友都反映过关于婚介App或者线下婚介公司的套路行为。
企查查数据显示，中国现有婚介相关企业两万余家，约50%的相关企业成立于5年之内，近3个月成立相关企业占比约5%，近10年来，我国婚介相关企业注册量整体呈上升趋势，随之而来的投诉也逐渐增多。黑猫投诉平台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4月25日，“世纪佳缘”投诉量多达6112条，“百合网”投诉量为2526条，“我主良缘”投诉量为2048条，“Marry U”投诉1185条……主要反映为诱导消费、虚假宣传、侵犯隐私权、实际服务与承诺不符、无故扣费等情况。
据业内人士介绍，其实许多婚介公司是靠收取30%左右的违约金去盈利，就是希望消费者主动退款，以此按照合同收取费用。此前媒体报道，目前的婚介套路都很雷同，主要可以总结为线上转线下——线下“哄骗”签合约——合约签完后相看嘉宾——在消费者要求退款时拒不接受以此赚取高额的违约金等“模式化”步骤。但近几年，婚介公司抛弃了提供ppt资料等行为，只会跟消费者即时聊天，规避掉了可能会被拿来举证的环节。
线下婚介公司乱象不断，线上婚介平台形势也不容乐观。有业内人士介绍，不少线上婚介App中的条件优异用户，其实都是虚假账号。虽然有些婚介App审核相对严格，需要注册者上传照片、视频等相关信息，但事实上账号注册后使用者并非注册者本人，而是由客服统一运营管理，因此这些虚假账号很容易被不法分子用来从事违法犯罪活动。
维权艰辛婚恋市场亟待整顿
记者注意到，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有不少起诉婚介网站或者婚介公司的服务纠纷案件，涉及金额从几千元到数万元不等。根据这些公开的判决书信息，大部分原告提供的证据都不足以支持法院认定被告婚恋服务公司违约。
河南泽槿律师事务所主任付建认为，消费者与婚恋公司签订的买卖合同是合法有效的，双方应当按照约定履行各自的义务。如果合同生效后消费者发现套餐不合理，也只能通过协商解决，否则单方解除合同属于违约，需要支付合同约定的违约金。当然，如果消费者能够证明公司在销售过程中有虚假宣传，或欺诈行为的，可以主张撤销合同。
在此之前，单琳已经通过报警、投诉等形式向有关部门表达过自己的诉求，但因为缺少录音、录像等证据，无法甄别其经历的真假。警方去过现场调查，流程并没有问题。董敏的维权经历也不顺利，“当我告诉对方已经投诉之时，他们完全没有害怕的模样。”对方甚至回击董敏：“即使你去相关部门反映也不要紧，大家都要按照合同办事。”
和其他两人相比，王明江要顺利许多。他介绍，自己直接去世纪佳缘网总部，向接待人员说明了自己的诉求，在交涉后同意为其全额退款。王明江称，自己拿回费用以后，群主建议他留在群中，为更多人加油鼓气。“说心里话我挺感谢这个大群的，它为我们维护权益提供了一条途径。”
付建指出，很多婚介公司披着合法的外衣对外从事非法交易，一方面这类公司包装得比较隐蔽，不易被监管察觉;另一方面，他们抓住了用户的消费心理，并诱导签订看似合规有保障的合同协议，从而使消费者一步步掉进商家设定的圈套。近些年执法部门出台了相关的专项整治活动，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仍然有部分商家为了谋取非法利益铤而走险，这也说明了监管方面依然存在漏洞，给了不法商家可乘之机。
在“进群看文件看完问”大群里，聊天对话依旧此起彼伏。他们有的在积极组织集体投诉行动，有的在探讨消费提醒的基本话术，也有新进的成员正处在困惑阶段正迷茫地向所有人寻求着帮助。(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姓名均为化名) (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见习记者：赵桂凯)